一茶道尽万千事，一绿胜过千秋业。

　　珍藏一杯好茶，静候一位知己。

　　2022年的第一个休息日，我背着家人天不亮就偷偷出发，为的就是要了却一个两年前的心愿，好奇地去看一座远离城市的茶山和那个陌生的主人。

　　多年难遇的一场春雪和两场春雨，唤醒了沉睡的茶山，茶树的嫩芽争先恐后，在为茶山妆点上一层一层的新绿，细细的、尖尖的，嫩嫩的，青青的，绿绿的、黄黄的，全身还长满了绒毛，像无数只张着嘴巴说话的小鸟。

　　行进中，山色的水墨渐渐淡去，阳光慢慢煦暖了山川，远远就能看到茶山陆陆续续地探出头来，像在向远方张望，又像是要和远道来的客人打招呼。

　　路旁一排排的茶树，在晨曦的照耀下变得晶莹透亮，犹如一条条绿油油的玉带在我身后穿梭，隔着车窗我都能感受到那些无数张着嘴巴的小鸟在欢呼雀跃和欢迎我。

　　我到时，茶山早已睁开了睡眼，看不出有一丝疲惫和岁月的痕迹。

　　目的地位于牟定县化佛山系的龙虎云雾山，光听名字就能联想到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多年前的荒芜曾让茶山伤心憔悴过，直到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主人，找到了自己的知己，才焕发了今日的生机。

　　主人周联美是一名本地的彝族，十多年来长期在上海的公司打工，但却是个爱茶如命的“小茶迷”，每天她都要把茶山打理得舒舒服服，茶树一日见不到主人也会对她十分想念。因为“茶”经常让她在上海和云南的大山之间相互牵挂，因为“茶”让她插上了绿色的翅膀。

　　带着好奇，茶香很快让我见到了茶山的主人，一个穿着花衣服包着红头巾的女子。我们此前素未谋面，仅有一次简单的短信沟通，知道有客人要来看茶，又生怕我迷路，她便早早地等在了路边。尽管只等来了一个客人，但却没发现她有太多的失望。“我们这里山多，来的都是稀客”，她一边委婉地介绍，一边热情地把我带进了茶山。

　　茶山错落有致，像亲生的姐妹一座紧挨着一座，足足有好几个山包。远处的山包晨雾笼罩，像披了一件长长透明的青色披风，在阳光的照耀下，披风慢慢舒展开来，并由青色变成了白色和乳白色，整个茶山简直就是一个穿着婚纱的新娘，随风此起彼伏，随风在山间轻轻舞蹈。

　　薄雾散去，远远就看到有不少花花绿绿的衣裳在茶山上晃动，一会儿集体南下，一会儿调头北上，像在绿地毯上绣花，更像在春天里编织梦想。主人说：“那是采茶的姐姐和姑娘”。我眼前一亮，翘了两下鼻尖，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大大地吸了几口，才发现自己早已深陷茶香，那种清新、干净、脱俗的天然香气早已把我重重包围。

　　茶山一座连着一座、茶树一排挨着一排，或平整有序、或错落有致、或跌宕起伏，像和客人在开玩笑。她们有时排成队列，有时围成一个个圆圈，像穿着军装站岗的卫兵，又像整齐列队的战士，更像心连心手牵手一起欢歌打跳的精灵。寻着茶香，抚摸着软软嫩嫩的茶尖，无限的幸福和满足油然而生，我嗅到了快乐的味道，嗅到了人生的味道，看到漫山遍野长满了无穷无尽的“健康码”。

　　走至近处，我才看清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他们都是周边村寨的彝族妇女，来帮忙主人采摘春茶，背着各种各样的竹篮和箩筐，有的还带着提箩和筛子。我是整座山上唯一的来客，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一会儿“大姐”、一会儿“妹妹”，问这问那，有时还会乱猜，弄得“绿衣裳”和“花衣裳”都不愿理我。

　　不经意间，我看到一名年长一点的大姐掐了一把茶尖很自然地就放进嘴里，“满口青绿”让我产生了疑问，心想，本地人说的“吃茶”就是这个样子吧？不是泡水喝吗？我搞不懂，但又不好意思再问就偷偷试着掐了一把放进嘴里。怎么这么苦涩难咽？是不是方法不对，再看了那个大姐一眼，她神情自在、表情舒坦，像是在享受。我又嚼了几口，浓烈的苦涩味道让我直接把茶叶吐在了地上，主人见状忙朝我递来了一瓶本地的山泉水，两口下去，苦涩尽退，并慢慢出现甘甜的感觉。“先苦后甜是茶性，吃茶只能细嚼慢咽，慢慢品味。虽然开始是苦的，但渐渐就会回甘，几片茶尖能让你回味一整天”主人边说边用采摘的茶尖给我示范。

　　果不如此，主人的方法让我很快尝到了甜头。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主人这么用心，好茶常有苦味，苦中总是暗藏香甜，“人生就像一杯茶，不能苦一辈子，但要苦一阵子”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从茶山返回时，主人已提前把水烧开，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干净的杯子被她汤了又汤。只见她从身后的袋子里舀出细细的“针尖”，倒进了三个透明的玻璃杯，这是茶山上最好的毛尖，属于尚好的“明前春”，听主人说这些都是她今年亲自动手制作的“硬货”，有200多公斤。

　　主人一边介绍一边把滚烫的开水倒进杯中，只见一片片茶叶在水中翩翩起舞，先是集体向下翻滚，然后抱团向上俯冲，在出水的一瞬间整齐绽放，好似一个个灵魂在水中穿越跳跃，又如同奥运的游泳健儿，更像高台跳水同时浮出水面的“莲花”。

　　我在欣赏她们的舞姿，品尝她们的味道，把杯子捧在手里，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饮，清亮丝滑；二饮，淋漓沉醉；三饮，酣畅延绵；四饮，顿觉世间精华全部钻入腹中。“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表达的也许就是这个意境。

　　离开前，我再三讨好主人“这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她很平静地说“能不能卖钱不重要，关键是我喜欢！我喜欢茶，茶更喜欢我，我喜欢绿色，更喜爱自然。”“现在上海疫情那么严重，这些健康码和行程码正好派得上用场”。

　　茶，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汲日月精华，沐春秋洗礼，历尽沧桑不衰，始终如一，自始青绿。能救人，也能治病，虽有苦涩更有甘甜，能与时光同煎，可盛山川日月，能容世间万物，亦可化尘世悲欢。这也许就是我对她的认识。

　　告别时，主人把我送到路边，她向我挥手，茶山也跟着向我挥手。带着主人的问候，带着茶山的祝愿，带着一生一世都用不完的“健康码”和“行程码”，我在依依不舍中离开了茶山。我已把她深深地埋藏心底，我亦想珍藏一杯好茶，更想把她变成自己的知己。

　　世间风情，为此不过，万水千山，只此青绿。

　　车速开得很慢，我在欣赏沿途的风景，回味人生的味道，感受山河岁月的壮美。愿青山常在、愿人生不老。突一回头，漫山遍野的茶树正背对夕阳不停地朝我微笑。

　　云南网通讯员 张斌 摄影报道